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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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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还没有离开希腊之前,我就从来自英国和法国的旅行者口中得到了一些令人心烦的消息——我家里出了麻烦。在我到达位于安卡拉的欧洲旅店之时,我发现有一大包的信件在等着我。

 罗杰已经将我所有的财产都移出了法国,转到外国的银行里。“你千万不要考虑回巴黎,”他写道“我已经劝说你的父亲和兄弟不要再争斗了。现在这里不是讲君权的时候。”

 爱乐妮在信中用她自己的方式描述了同样的事情:观众想要看到贵族被愚的场景。

 我们的一场小话剧中,一个想要控制军队的笨拙的木偶王后被她无知的士兵们残忍地踩踏。这场话剧引起观众巨大的笑声和尖叫。

 神职人员也被人嘲笑了个够:在我们另一场小话剧中,一个傲慢的神父原本要惩罚一群行为不端的木偶舞女。可是,哎呀,这些舞女的头领原来是一个长着红角的恶魔。她把这个神父变成了一个狼人。于是这个狼人在金色的牢笼中,在舞女们的嘲笑声中结束了他的一生。

 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那神圣的小提琴手的杰作。可是现在,只要他醒着,我们就必须每时每刻都守着他。为了要让他写作,我们必须把他绑在椅子上,然后在他面前放上纸笔。如果这还不能奏效的话,我们就让他口述,由我们将剧本记录下来。

 在大街上,他会激动地告诉路人,世界上还有一些他们无法想象的可怕之处。要不是巴黎人都忙着阅读那些谴责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的小册子,或许他已经将我们都毁了。随着一个个夜晚的流逝,我们的老朋友变得越发恼怒了。

 毫无疑问我立刻给她回了信,央求她对尼克耐心些,并帮助他度过这最初的几年。

 “你对他的影响一定会奏效的。”我说道。在信里,我第一次向她问道:“如果我回去的话,我能够扭转这个局面吗?”我久久地盯着自己写下的文字,然后用颤抖的双手签上了我的名字。我封好信封,即刻将它寄了出去。

 我怎么能回去呢?虽然我很孤独,我还是不能忍受回到巴黎,再次见到那小小剧院的感觉。此外,当我回到那里的时候,我能够为尼古拉斯做些什么呢?阿曼德很久以前的告诫依然在我耳中回响。

 实际上,不论我身在哪里,阿曼德和尼克似乎都伴我左右。阿曼德总是向我提出阴郁的警告和预言,而尼克总是带着由爱转恨的奇异口吻奚落着我。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加百列,可是她早就远远地走在了我的前头。我不时地想起我们离开巴黎之前的经历,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再对她有任何企盼了。

 爱乐妮的回信在大马士革等待着我。

 他对你的厌恶丝毫没有减少。每次我们暗示他该去找你的时候,他就大笑不止。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困扰你,而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去保护这个本不该属于黑暗的孩子。

 他被他自己的力量所制约,为他自己的视野而惑疯狂。以前我们就见过这一切和它所带来的忧伤。

 可是就在上个月,他写出了最伟大的一部戏剧。正值豆蔻年华的木偶舞者,被一场瘟疫击倒,躺在墓地和花环之间。牧师在离开之前为她们落泪。可是这时,一位年轻的小提琴手来到了墓地,通过他的音乐,他让她们重获新生。她们像血鬼一般,通身穿着黑色的,打着褶皱的丝绸衣服,系着黑色的缎带,跟在小提琴手身后,愉快地跳着舞走向巴黎。

 这是平纹布上被演绎得很漂亮的一幅油画。路上的人群吼叫着。告诉你,我们可以在舞台上就啜饮人的鲜血,而巴黎人只会把这当作是一种最新奇的幻觉而为之欢呼。还有一封来自罗杰的可怕信件:巴黎充了革命的疯狂。路易斯国王被迫承认了国民工会。各个阶层的人们都联合起来反对他,而这种情况是前所未有的。我派了一个使者到南方你的家里去,打听一下乡村的革命气氛有多浓。

 我给两个人都回了信,其中表达了我的关心和无能为力,正如人们可以预见的一般。

 可是,当我将财产送往开罗的时候,我开始担心我赖以生存的这些财富将会岌岌可危。表面上,我没有什么变化,我依然像个旅行的绅士一般参加着假面舞会;可是实际上,那弯曲的后街上,恶魔般的猎手已经悄悄地、神秘地消失了。

 当然,我告诉自己,往南到埃及去至关重要;我告诉自己,埃及是一片拥有古代辉煌和永恒奇迹的地方,它将让我醉,并且使我忘记在巴黎发生的,我所无力改变的事情。

 可是我的内心还有一个疙瘩。与世界上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埃及是个布死亡的地方。

 加百列最终如同一个幽灵一样出现在阿拉伯的沙漠中。于是,我们开始了共同的旅程。

 我们差不多花了一个月的时问来到开罗。我在欧洲的旅店里找到了我的财物,并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包裹。

 .我在包裹上立刻认出了爱乐妮的笔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寄个包裹给我。我盯着它整整十五分钟,头脑里一片空白。

 罗杰没有只言片语寄给我。

 我想,为什么罗杰不给我写信呢?这个包裹是什么?为什么它会在这里?最终我意识到,我已经在一大堆衣箱和包装盒中间坐了一个小时,而且只是盯着一个包裹。加百列还没有离开,她也只是盯着我。

 “你要出去吗?”我低语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她说。

 重要的是把这个包裹打开。是的,打开它,看看它是什么。然而,同样重要的是环视这个小小的、空的屋子,把它想象成是奥弗涅的乡村酒馆中的一间房问。

 “我梦见你了,”我大声地说着,同时扫了一眼那个包裹。“我梦见我们一起游历世界,你和我都是那么宁静和强大。我梦见我们跟马略一样,取那些作恶者的鲜血。当我们审视自己的时候,我们对自己见到的秘密感到敬畏和伤心。‘我们之间的对话’持续不断。”

 我撕掉包装纸,看见了装着斯特拉迪瓦里牌小提琴的盒子。

 我想再开口说点什么——只是自言自语,可是我无法出声。我的思维也无法组织言语。我伸出手,取来那已经滑到抛光的木板一边的信件。

 事情如我担心的那样发展到了最糟糕的境地。我们最老的朋友被我们的小提琴手的过分举动得发狂,终于将他囚在你的旧居里。虽然小提琴被放进了囚室,可是他的双手没有了。

 不过你要明白这种附件是可以被恢复的。我们最老的朋友小心地保存着这些附件。他让我们受伤的家伙挨不过五个晚上。

 最终,整个剧团的演员聚集起来,要求我们最老的朋友放了尼克并且归还他的所有。

 可是,尼克由于痛苦和饥饿而发狂——这些可以让他的情发生彻底的改变。打那以后,他就陷入了无法打破的沉寂之中,至今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最终,他跟我们开口了,可是只是说他已经按照凡人的方式处理好了自己的公务——一堆刚出炉的新话剧可以供我们使用。他要求我们必须要从村野为他呼唤到巫婆的夜宴,并且它们还要带着惯常的亮光。如果我们办不到,他就要将这个剧院变成他葬身的火柴堆。

 我们最老的朋友庄严地足了他的愿望。你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女巫的夜宴,因为它让我觉得我们非常恶劣,虽然我们戴着假发,穿着精美服装和黑色褶皱的血鬼舞蹈服,围着古老的圆圈,用演员的虚张声势的样子唱着古老的赞美诗。

 “我们本来应该在大街上这样做的,”他说“可是现在,把这个送给我的创造者,”接着,他把小提琴到我的手上。我们所有人都开始跳舞,并引起了我们惯有的疯狂。我想我们从来都没有这样受感动,从来没有这样害怕和忧伤。

 他走进了火光之中。

 我知道这个消息会给你带去怎样的影响。可是,你一定要明白,我们已经竭尽所能去避免这一切的发生。我们最老的朋友已经受痛苦。我想你应该知道,当我们回到巴黎的时候,我们发现尼克已经将剧院正式更名为“血鬼剧院”并将这名字刷在了门前。由于他最好的戏剧总是涉及一些血鬼、狼人和其他一些超自然的形象,公众认为这个新名字很是有趣,没有人想过要将其改变。这只是在这个时代的巴黎显得聪明罢了。

 几个小时以后,当我走下楼梯来到大街上的时候,我在阴影里看见了一个苍白而可爱的鬼魂——这是个年轻的法国探险家的身影,她身穿污迹斑斑的白色亚麻布衣服,脚蹬棕色的皮靴,头戴遮住眼睛的草帽。

 我当然知道她是谁,而且我知道,她和我曾经爱过彼此。可是,有一刻我几乎忘了这点,或者说我几乎无法真正相信这点。

 我想我会对她说一些刻薄的话,让她受伤,把她赶走。可是当她来到我的身边跟我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我却什么也没说。我只是将信交给她,这样我们就没有必要交谈了。她读了信,将它收了起来,接着又像过去那样用手臂环绕着我。就这样我们一同穿过黑漆漆的街道。

 空气中传来一阵死亡的气息,混合着做饭的炉火、沙土和骆驼粪便的气味。这就是埃及的味道。一个六千年不变的地方的味道。

 “亲爱的,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她低语道。

 “没什么。”我说。

 引他的是我,把他变成那样后又离开他的也是我。是我将他原本的人生道路彻底毁了。于是,一切离了原来的人生轨迹,在黑暗模糊的状态中发展至此。

 随后,我在一堵古老的庙墙上写下给马略的留言,而她就静静地站在我的身边。我告诉他,尼古拉斯,这个血鬼剧院小提琴手的生命已经终结。我把这些话语深深地刻了下来,就像古埃及的工匠一般。这是给尼克的墓志铭,一座被遗忘的丰碑,没有人能够阅读或是理解。

 她在那儿一小时接一小时地跟我呆在一起。这让我感到奇怪。

 “你不会再回法国了,是吗?”她终于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将不会回去了?”

 “你是说那手吗?”我问她。“那被砍下的双手?”

 她看看我,面色有如白纸,就好像震惊之情让她的表情统统消失了。但是,她是知道这件事的,因为她已经读过那封信了。那么,又是什么令她震惊呢?或许,是我说话的方式。

 “你认为我应该回去接受报复吗?”

 她不是很确定地点了点头。她并不想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我。

 “我怎么能那样做呢?”我说。“我把尼古拉斯留在那里,指望他们完成一切事情,这难道不是一种伪善的行为吗?”

 她表情的变化如此微妙,以致难以形容。

 我不喜欢她有这样的感觉。这不像她。

 “事实上,难道你不认为当那小魔鬼砍断他的双手的时候,他本意是想帮忙的吗?真的,他一定是遇到了很多麻烦。他本可以看都不看一眼就轻而易举地将尼克烧死。”

 她点r点头。她的表情依然痛苦,但幸运的是也很漂亮。“我宁可这样想,虽然我不认为你会同意。”她说道。

 “哦,我有足够的魔鬼本去理解这件事情。”我说道。“你还记得多年前在我们离家之前你跟我说的话吗?那天正好他和商人们一起上山来送给我红色的斗篷。你说,他的父亲对他拉小提琴的举动非常恼火,并扬言要砍掉他的双手。你有没有发现不管我们做什么,最终还是要归结于自己的宿命?我的意思是说,即使我们不是凡人,我们还是要遵循某些在我们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为我们安排好的道路走下去。想想吧,那女巫团的首领将他的双手砍掉了。”

 到了晚上,事态清楚地表明,打那以后,她不再愿意留我独自一人呆着。而且我感觉到,由于尼克的死,不管我们在哪里,她都愿意留下来。可是,埃及是一个特例。她深爱着那里的废墟和纪念碑。在这之前,她从未对任何东西有过这样的爱。

 我们一起丈量金字塔,还爬上巨大的斯芬克斯的手臂。我们仔细研究着古代石头碎片上的铭刻,研究着花很少的钱(比方说一点老式珠宝、陶器,或是玻璃)就可以从小偷那里买到的木乃伊。我们让河水从我们指间过,也一起在开罗的小小街市上觅食。我们走进院,靠在枕头上,看着那些男孩在我们面前起舞,听着乐手们弹奏着令人热血沸腾的情音乐。这音乐在一瞬间都变成了刻在我脑海之中的小提琴的声音。

 我发现自己站起身,随着那些奇异的音乐疯狂起舞。我模仿着那些鼓动我跳舞的人,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在悲哀的号声和散漫的笛声中,我忘却了时问,失去了理智。

 加百列面带微笑静静地站着。她那脏兮兮的白色草帽的边缘遮住了她的眼睛。我们不再交谈。她在我眼里只是一个苍白的,像猫一般的美人,脸颊上带着污泥,跟在我的身旁,游在无尽的黑夜里。她用一厚厚的皮带将大衣扎住,把头发编起来放在脑后。

 她像皇后一样走路,却像血鬼一般无打采。黑暗中,她下巴的曲线熠熠生辉,小小的嘴上泛着玫瑰红色。她显得如此可爱,但是毫无疑问,这很快就会消失。

 可是,她一直跟我呆在一起,哪怕在我租了一幢奢华的小屋之时也依然如此。这是过去马穆鲁克王的房子,有着出色的拼接地板和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奢华幕帘。她甚至帮助我在庭院里种九重葛、棕榈树和各种热带植物,直到它们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她还自己来了关在笼子里的鹦鹉、麻雀和漂亮的金丝雀。

 每当我咕哝着还没有来自巴黎的信的时候,每当我狂躁地等待着消息的时候,她甚至会不时地点着头表示同情。

 为什么罗杰还不给我写信呢?难道巴黎已经陷入了暴和屠杀之中吗?它不会影响我处在遥远乡下的家的,不是吗?可会不会是罗杰遇到了什么麻烦呢?为什么他不写信?她要我跟她一起到上游去。虽然我想要等待来信,并且询问英国的旅行者,可是我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毕竟,她要我跟她同行是一件太不寻常的事情。她通过自己的方式关心着我。

 我知道她穿上了新的白色亚麻布礼服大衣和马,而做这些只是为了让我高兴。为了我,她还把自己的长发梳理了一番。

 可是,这一切都毫无用处。我能感觉到自己在下沉。我在这个世界中飘,好像它就是一个梦境一般。

 我应该在周围看见一片景,和几千年前艺术家画在皇室坟墓墙壁上的一模一样。

 这似乎是非常自然和合理的。月光中的棕榈树应该和他们那时看起来的完全一样,农民们应该用和他过去一样的方式从河里取水,给牛饮水也是完全一样的。这些都很自然。

 这是我们对新世界的看法。

 马略曾在这沙中站立过吗?我们漫步在庞大的拉母西斯庙里,被刻在墙上的那数百万计的小小图画而深深住。我不断地想到奥西里斯,可那小小的人形却很陌生。我们在卢克索的废墟中潜行,并一起躺在星空下的河船里。

 在我们返回开罗的路上,我们看见了巨大的门农像。她激动地低声告诉我,罗马的君主们也跟我们一样深深惊异于这些雕塑。

 当我们骑着骆驼穿过冰凉的沙丘之时,她说道:“它们的历史就和恺撒一样久远。”

 风并不像通常夜晚中的风那样糟糕。我们可以清晰地看见在那深蓝色天空映照之下的巨大雕像。虽然脸已经被吹走,可是他们依然盯着前方,静静地见证着岁月的流逝。

 这宁静让我感到忧伤和担心。

 我感到和在金字塔前一样的惑。这古老的神,古老的秘密。我不感到一阵寒意。

 可是,除了无脸的看护和无尽废物的掌控者,这些雕像还能是什么呢?“马略,”我低声地自言自语。“你见过这些吗?我们中有谁能够忍受这么长时间呢?”

 可是我的白梦被加百列打破了。她想要下马,走完通向雕塑的最后一段路。我一瘸一拐地走着,虽然我不知道怎么让这些又大又臭又顽固的骆驼跪下来。

 她有办法。她让它们等着我们,于是我们自己走过沙丘。

 “跟我一起到非洲的丛林中去。”她说。

 她的脸色阴郁,声音不寻常地柔和。

 我没有即刻回答。她这些举动中有某些东西让我产生了警惕,或者说,至少我似乎应该警惕起来。

 我本该听到一声和地狱之钟清晨发出的响声一样尖锐的声音。

 我不想到非洲的丛林中去,而她也知道我不想。我焦急地等待着罗杰的信,等待着家里的消息。我心里的计划是寻找东亚各国的城市,并且穿过印度,进人中国和日本。

 “你一定要明白,我理解你所选择的存在方式,”她说道“我也很钦佩你对这种生存方式的不懈追求。”

 “可能我对你也该说同样的话。”我略带苦涩地说道。

 她停了下来。

 我猜想,我们已经距离那些巨大雕像近得不能再近了。它们没有让我烦心是因为我手边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测量它们。头顶上的天空跟它们一样庞大,沙子无穷无尽。头顶上,数不清的星星永远地闪耀着。

 “莱斯特,”她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慢慢地说。“我希望你努力一下,只要一次,去像我一样游历这个世界。”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可是帽子遮住了她那小小的、有棱有角的苍白的脸。

 “把开罗忘了吧,”她突然低下声音说道,好像对她所说的东西的重要十分看重。

 “放弃你所有认为珍贵的东西——你的衣服,还有将你和文明联系在一起的东西。跟我一起往南走吧,从河的上游进入非洲。跟我一起旅行。”

 我依然没有回答她。可是我的心脏在怦怦地跳。

 她低声柔和地咕哝着说,在非洲,我们可以见到还不为世界所知的神秘部落;我们会赤手空拳地和鳄鱼以及狮子作战;我们也许还会找到尼罗河的源头。

 我的浑身都开始颤抖。夜晚咆哮的风包围着我,我无处可去。

 你是说如果我不跟你走的话,你就会永远离开我,是不是这样?我抬起头看着那些可怕的雕像。我想我自己说了这样的话:“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她要和我亲密地呆在一起;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做那么多小事来让我高兴;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我们能够在一起。

 这跟尼克进入永生毫无关系。她所担心的是另一场分离。

 她摇了摇头。似乎该怎么继续下去,她的内心也很矛盾。她用一种静默的方式告诉我,热带夜晚的炎热比现在的热要更加和甜美。

 “跟我一起走吧,莱斯特,”她说道“白天我在沙中入眠。到了晚上,我会长出翅膀,好像自己真的能飞起来一样。我不需要姓名,我来去无踪影。我想要深入了解非洲的点点滴滴。对于那些被我屠杀的人,我就是他们的女神。”

 她靠上前来,用她滑溜溜的手臂搂着我的肩膀,把嘴贴上我的脸颊。我看见她的眼睛在帽檐下面闪着深邃的光,月光让她的嘴巴显得如此冰冷。

 我听见自己叹息了一声。我摇了摇头。

 “我是不能这么做的,这你知道,”我说道“就像你不能留下来跟我在一起一样。”

 在返回开罗的一路上我都在想着那些痛苦的时刻里我得到了什么,以及当我们站在沙堆中的门农像前面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是我知道但没有说出口的。

 我已经失去了她!其实这已经有很多年了。当我从我为尼克而痛苦的房间楼梯走下来的时候,当我看见她在那里等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这点了。

 这一点在多年以前塔楼下的地窖中,就已经通过这样或那样的事情表现出来了。对于我想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她无法给与,我也无法将她改变成她所不愿意的样子。而真正可怕的一点是:她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任何东西!她之所以要我跟她一起去,是因为她觉得有义务这么做。或许遗憾和悲伤也是原因之一。可是,她真正想要的是获得自由。

 当我们回到城里的时候,她还是跟我呆在一起。她只是做事而不发一言。

 当我在昏厥和静默中越陷越深的时候,我知道另一场可怕的打击就要降临了。这一点十分清晰和恐怖——她就要跟我永别了,而我却无法阻止。我是什么时候失去了自己的感觉的?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哭泣的?不是现在。

 当我们在小屋里把灯点亮之时,那些颜色让我烦不堪——绣着精美花朵的波斯地毯,编织着无数小镜子的幕帘,还有挥动翅膀的鸟儿身上那绚丽的羽

 我四处寻找来自罗杰的包裹,可是一无所获,于是我突然怒火中烧。此时此刻,他本应该已经给我写信了,因为我必须要知道巴黎发生了什么!接着,我的内心又涌起一阵担心。

 “见鬼,巴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咕哝道。“我必须去找找别的欧洲人。英国人,他们总是了解很多信息。不管他们到哪里,都要带着他们该死的印度茶和《伦敦时报》。”

 看见她总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房间里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那可怕的紧张气氛,以及在地窖中,阿曼德在告诉我他漫长的故事之前我就已经知道的预言,都似乎预示着这点。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除了她将要永远的离开我。她就要永远的滑进时间的隧道。

 我们将怎么能够再见彼此!“浑蛋,”我说道“我在等一封信。”没有侍从在我左右,他们不知道我们将要回来。

 我想派人去找些乐手来。我刚刚猎食完毕,身上热乎乎的。于是我告诉自己,我该起舞了。

 她突然打破了沉默,用一种故意做出的方式开始行动。她不同寻常地,径直走进了院子。

 我看见她在池塘边跪了下来,在那里掀起两块铺路砖。接着,她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裹,拂去上面的尘土,递给了我。

 她还没有把包裹拿到灯下,我就看见了,这是罗杰寄来的。这在我们沿尼罗河而上之前就已经到了,可是她却一直藏着它!“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暴怒着说。

 我从她手中一把夺过包裹,把它扔在桌上。

 我瞪着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她,哪怕是在年幼自负之时!“你为什么要把这个藏起来不让我知道!”我说。

 “因为我想要一个机会!”她低声说道。

 她的下巴颤抖着,下也微微抖动。我看见她出血泪。“可是就算没有这个包裹,你也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伸出手,撕开包裹。一封信从里面滑落出来,此外还有一份折叠着的英国剪报。

 我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信件,读了起来:先生,你现在一定已经知道,巴黎的暴徒在7月14攻占了巴士底狱。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混乱。法国现在到处都是起义。好几个月以来,我都在寻找你的家人,想把他们安全地送出这个国家,可是我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可是上个星期一我得到消息,说你父亲家的农民和佃农都l已经起义。你的兄弟以及他们的子和孩子都奋力保卫你们的城堡,可是最终他们都被杀死,城堡也被洗劫。只有你的父亲逃走了。

 在围攻之中,忠实的仆人们掩护着他,后来又把他带到海边。就在那一天,他来到了法国在路易斯安那的前殖民地——新奥尔良。他请求你去帮他的忙。现在的他,身处陌生人当中,痛苦不堪。他恳切地请求你去。

 信里还写了很多。道歉,保证,许多细节…可是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把信放在桌上,盯着木头和灯下的光晕。

 “别去找他。”她说。

 寂静中,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可是那寂静却像是一声震耳聋的尖叫。

 “别去找他。”她又说了一遍。眼泪像小丑的油彩一般从她脸上了下来,像是从眼中出了两条长长的红色小溪。

 “滚出去,”我低着嗓门,拖着声音说道。

 突然,我提高了嗓门说:“滚出去。”我无法让自己停下来,直到我颤抖地大吼了一声:“滚出去!” zHIh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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